

江南的立夏,少不了一碗乌米饭。这乌米饭,早在宋代便留迹于林洪的《山家清供》,彼时它唤作青精饭。
林洪自称林和靖后人,是个极有趣的雅士。他爱梅,却不似旁人只作些风花雪月的吟咏,偏要将梅花入馔,把寻常日子过得诗意又鲜活。他笔下的《山家清供》,满是乡居的粗茶淡饭,可经他妙手,普普通通的青菜、萝卜、茭白,乃至梅花、山桃、红豆,皆化作酥琼叶、苍耳饭、蟹酿橙这般雅致的吃食。单听“槐叶淘”“拨霞供”这些名字,便似有阵阵清香袭来。
这青精饭,也就是如今江南人立夏必吃的乌米饭,得名于南烛木。南烛木的名字繁多,青精、染菽、牛筋、旱莲草,皆是它的别名,而在我老家,人们更习惯唤它山乌饭树、山草米脑或乌桐树。
山乌饭树在江南的山水间极为常见,生得是三尺到五尺高的灌木模样。暮春时,它的叶子如燃烧的火把,将山谷映照得生机勃勃;六七月间,小白花星星点点缀满枝头,随后结出青色的浆果球,似粒粒翡翠,待成熟后又化作蓝莹莹的玛瑙,尝起来微甜带酸,别具一番山野风味。到了九十月,紫黑的浆果熟透,正是采摘的好时节。犹记儿时,常与小伙伴结伴入山,漫山遍野寻着那成簇的浆果,一把把往嘴里塞。这果子黄豆大小,里头藏着细细的籽,嚼起来微微带渣,吃得兴起,嘴唇乌黑,倒像是中了“暗毒”。后来才知,这竟是蓝莓的一种,难怪生得这般相似。
采下新鲜的山乌饭树叶子,细细捣出汁水,再用这带着草木清香的汁液浸泡粳米,便能做出乌米饭、乌饭麻糍和乌叶馒头。乌米饭有用粳米做的,米粒清爽利落;也有用糯米做的,我独爱那糯米制成的,蒸好后油黑乌亮,泛着温润的光泽,入口香糯绵软,每一口都裹着叶子的清香。
乌米饭最妙的是可甜可咸,吃法多样。甜口的撒上一把绵白糖,白糖遇着温热的米饭,慢慢化开,甜香四溢;咸口的则添上蚕豆、豆干、虾干、咸肉或火腿肉,荤素搭配,鲜香浓郁。我向来偏爱甜口,前些年在朋友那儿,吃一碗咸口的乌米饭,咸香的米粒,伴着各种山海风味的食材,口感比甜口的更加丰富。

在江南,乌米饭不只是立夏的专属。农历四月初八牛生日,家家户户也会蒸上一锅乌米饭,或是打些乌饭麻糍,以表对耕牛的感恩。有一年立夏,我在南京出差,意外邂逅了南京的乌饭油条。蒸熟的糯米饭乌黑发亮,撒上白糖,将油条对折嵌入其中,一口咬下,既有乌饭叶的清幽香气,又有油条的酥脆口感,香、甜、糯、脆在齿间交织,恍惚间,竟勾起了对夏日清晨的回忆——青草被收割后倒伏在地,阳光晒着,散发出的那股清新又蓬勃的气息。
春去夏来,江南的草木皆化作舌尖上的美味。初春的荠菜馄饨、紫云英炒年糕,清明的青团、青饼,再到立夏的乌米饭,无一不是大地的馈赠,带着最本真的草木清气。
杭州旧时有首立夏歌谣:“夏饼江鱼乌饭糕,酸梅蚕豆与樱桃,腊肉烧鹅盐鸭蛋,海蛳苋菜酒酿糟”,短短几句,道尽了江南初夏的风物人情,活脱脱一首灵动的风物诗。
立夏时节,樱桃红得似火,梅子青得透亮,枇杷黄得灿烂,桑葚紫得诱人,青草池塘蛙声阵阵,此时,若能捧上一碗乌米饭,慢慢品味这初夏大地的草木滋味,可不就是生活里最惬意的小确幸?
待这一碗乌米饭落肚,江南便算是稳稳地踏入了夏的门槛,开启一段新的时光旅程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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